江亦安唇角的笑意僵住。

看到司澜那样漠然的态度，她没忍住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凑近盯着他看。

“你是不是真的想结婚？”

若是以往，司澜定然会露出不自在的眼神，当即挪开视线。

但他没有。

他就那样定定看着她，让江亦安没忍住抽回了胳膊。

她微微抿唇，似乎是在斟酌如何开口，好半会抓住司澜的胳膊，没忍住晃了一下。

“我就是觉得我们这个年纪还是有点太早了，我不想那么早结婚，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说着，江亦安抬手发誓，“我发誓，以后肯定不会再说这种话，不然我就这辈子听你的，好不好？”

看着她这样幼稚的行为，司澜怔了怔，一瞬间想起许多旧事。

一年前，江亦安工作室出了点事，她忙得脚不沾地都顾不上看天气预报，深夜被大雨困在郊区的半山腰上。

司澜连夜跑了两公里才到洗车店将自己的车开走，车子还在半路抛了锚，好在雨停了，他连夜上山将当时脚有扭伤的江亦安背在身上。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口中止不住地喃喃自语。

“你对我真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在他深陷低谷期的时候，江亦安也会守在他的身边，耐着心思熬夜帮他出主意。

甚至见他难过大半夜找遍了所有城市的面馆，打遍店铺上的那些电话塞给老板很多钱，只希望老板能帮忙做一碗他家乡的面。

她对他的好那样真切，那时的司澜以为他们能相守一生。

呵。

只可惜，她是因为他这张跟孟谕相似的脸，才会对他有特殊对待。

想到这里，司澜的语气中没忍住带上一丝自嘲。

“没什么，那些毕竟是你以前说的话，我不会在意。”

听到他这样说，江亦安的眼神中似是闪过一丝慌乱。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司澜，以前的司澜生气多半是她不会照顾自己，她撒个娇这人就不会再计较了。

明明小她五岁，可司澜却分外可靠，什么都纵着她。

想到那些往事，江亦安没忍住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小手扯着他的袖口，语气软乎乎的，难得带着认真。

“对不起，宝宝，是我太过任性，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伤到你了，我今天白天太忙了，明天我一天都陪你好不好？”

司澜听腻了她这种话，轻轻推开她。

“不用了。”

江亦安还要再说什么，手机传来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听着很着急，她以为工作室出了事忙掏出手机。

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后，江亦安骤然呼吸一滞，眼眶泛红，甚至顾不上同司澜交代什么，就匆匆提着包夺门而出。

江亦安离开后，有二手平台的工作人员上门，司澜把自己先前购买的大件贵重物品挑出来，帮他把货放到车上后这才回到房间。

衣柜里还有不少衣服，司澜一边清点，一边想着在离开的前两天全捐掉。

正寻思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就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着。

是个陌生的号码，司澜接通之后就听那边的声音很是着急。

“司澜，你现在赶紧来市医院吧，亦安她喝酒太多胃出血，我爸妈还催着我回家，你快来吧，亦安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也不跟我说话。”

司澜听到这话愣住，好半会才走到玄关拿起钥匙，又问了闺蜜具体病房号。

“我马上到。”

刚到医院，江亦安的闺蜜就迎上来，语气中带着慌乱。

“你可算是来了，我听说是孟谕再过几天要离开，亦安急的要去找他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她就去酒吧喝酒，本来酒吧的服务人员是要给你打电话的，但亦安怎么都不肯。”

“我家里管得严，我是偷跑出来的，这件事也不敢让我爸妈知道，不然江叔叔他们也就知道了，她就拜托你了，我先赶紧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反问戳到了江亦安什么。

后面的几日她没再在家里一直待着，每天都会抽出五六个小时去工作室。

这也给了司澜收拾行李的机会。

眼下房间里他的东西还不少，司澜不想应付江亦安回来的盘问，只将衣柜里的大部分衣服拿出去捐掉。

反正剩下的那些大都是江亦安给他买的，她有处理这些东西的权利。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司澜一大早便收到了编辑发来的好消息。

“司澜，你那本书现在流量相当爆，出版社那边有人联系，说要买你的版权出版实体书，你意下如何？”

这样好的事司澜自然不会拒绝，就当是他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奉上的最后一份谢礼。

想到即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司澜垂着眼，眉眼难得染上了几分喜色。

“要出版啊？宝宝这么厉害，到时候我要买上几百本，对了，要不明天我去超市采购一番，好好犒劳一下我的司大作家。”

江亦安拿着苹果坐在他的身侧，把另一个洗好的苹果塞到他的手里。

见司澜有些缄默，她才猛然想到什么。

“要出版的话，你的书是不是都完结了？那我待会全都看完，对了，书名叫什么？”

司澜摩挲着苹果，轻瞥了她一眼。

“你知道吗？其实对于很多作者而言，一本书写到完结是很不容易的事，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作者写得很好看，后来我给忘了继续看。”

“直至一年前想起那本书的名字，去搜，却发现它早在很多年以前因为许多读者在评论区留言都想等完结，后续成绩不佳就断更了。”

看到江亦安有些茫然的表情，司澜将苹果放在了果盘中，起身。

坚持和情感是会被消磨殆尽的。

那些以前都不在意的事，往后追及，没有半点必要。

况且，他明天就要离开。

可惜的是，这天一早起来，司澜拉开窗帘就发现天空阴沉沉的，还有零星的雨飘在窗上。

江亦安起得格外早，并不在家里，给他发了消息说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司澜回了个“嗯”字，叫了顿外卖吃完后提着垃圾和行李箱出了门。

垃圾扔掉后眼看着快到小区门口，司澜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江亦安背对着他，司澜只能从孟谕的脸上看到他很是慌乱，似乎有要紧的事。

司澜不想和这两人有过多的纠缠，本想着稍微等等，结果两人一直站在那交流着。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只好拖着行李打算从另一边的门离开，却被江亦安从后面喊住。

江亦安匆匆小跑过来，看着他手边的行李箱，沉默片刻，这才抬头问他。

“你要去哪？”

司澜早就找好了离开的借口，不慌不忙地应付着。

“我有个作者朋友之前一直让我去襄城那边玩两天。”

这样的行程让江亦安有些意外，不过襄城就在隔壁，她张了张口，猛地想起她刚才身边站着的孟谕。

“孟谕的前妻要来找他，他前妻的家世不太一般，他就想着让我帮忙扮他的女朋友一天，不会有任何亲密接触的，你放心。”

她的解释心虚又慌乱，看向司澜的眼神却充斥着紧张。

司澜耐着性子点点头，表示理解。

“嗯，我知道。”

江亦安垂下头，瞥向手上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顾不上还在淋着小雨，抬头用空着的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那你早点回来，我还有话没跟你讲，我们还要庆祝你小说出版的事。”

“好。”

司澜应得很随意，或许是他们相处时间太久，他也学会了江亦安那心口不一的演技。

他叫来的车很快停在路边，司澜把行李放好后，拉开车门还没坐上去，就听到江亦安又在叫他。

“那你到了的话，给我发消息，对了，记得早点回家，我会在家里等你，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司澜轻笑一声，点点头，江亦安这才安心，退后一步站定，看着他坐在副驾驶座上。

濛濛烟雨中，后视镜中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这片雨幕的尽头。

回家么。

他确实要回家了。

司澜微微靠在椅背上，眼底沉寂着一片孤凉，良久合眸。

真要庆祝什么的话。

那就希望他们山高水远，再不相逢。




清早，司澜出门买了个早点后，回到书房就打开电脑。

刚登录微信就看到编辑发来的消息。

“你这本书现在热度很高啊，眼瞅着今天要大结局了，打算写个什么样的？”

编辑的热情追问让司澜垂下眼眸思量。

手上目前连载的文是以他和江亦安的真实恋爱记录为原型的，一直以来，他都用心在写。

因为对他而言，这更像是给江亦安写的一封长篇情书。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刷开记忆的帷幕，那时的江亦安靠在他的肩膀，看着他轻敲着键盘，抬手给他塞着刚洗好的提子。

“我家宝宝好辛苦，每天都要写这么多。”

“那你要不要看？”

“算了，等你写完的话我再看。”江亦安弯着眉眼亲了他一口。

她总是这样黏着缠人，以为这样就能掩饰掉她心中的不愿。

自以为什么都骗得过去。

司澜低垂着眼轻笑一声，情绪却百般复杂。

他还是给了编辑肯定的回复，打算写个HE的结局，他不愿笔下的人物受委屈。

至于分崩离析的现实，他和江亦安的结局，将会是另一个走向。

司澜忙碌了一个上午终于将结局传上后台，刚吃完午饭便接到了江亦安打来的电话。

她四点有一场钢琴独奏音乐会，演出服出了点小事故，让他帮忙把之前穿的那件送去会场。

司澜犹豫片刻还是将她先前那套找出来，离开家下楼打车。

江家在川城赫赫有名，加上江亦安的钢琴天赋极高，她的钢琴独奏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司澜在会场的很远处下了车。

等走到门口，一直候着他的江亦安眼眸微亮，匆忙几步走了过来，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亲，把怀中的票塞到他的手中。

“宝宝辛苦了，这是门票，我可是专门给你挑的前座，你昨天那么累，今天可要好好放松一下。”

司澜静静看着手中的票，什么都没说，就见江亦安亲昵地拉住他的手。

“走啊。”

会场内江亦安碰到不少熟人，她轻轻点头含笑示意，一路带着司澜找到他的座位。

见司澜一直不说话，她笑着要说什么，一抬头看到江亦安后座那个熟悉的面孔，陡然变了神色。

孟谕拿着手上的票，倒是很有礼貌地冲她点头。

“江学姐，我都好些年没听过你演奏钢琴了，本想着你的票不好买，但你朋友非要送我一张，我想着不能浪费他的心意，没想到会在台下你。”

江亦安紧捏着袖子，冷脸看向坐在孟谕一侧的闺蜜，闺蜜当即心虚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察觉到氛围不对，孟谕只能找个借口转移话题。

“不知道跟江学姐来的这位是......”

被提到名字，司澜也不再缄默，转正了身子，对着那个同他有五分相似的人伸出手。

“你好，我叫司澜。”

孟谕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惊疑不定地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江亦安。

良久，才不确定地握住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你好，我是孟谕，是江学姐的朋友。”




目送着江亦安闺蜜离开，良久，司澜才推开病房门。

江亦安正躺在床上睡着，寡白的小脸上还印着泪痕，无措地呢喃着孟谕的名字。

“他，他就没喜欢过我。”

江亦安的眼角有清泪滑落，茫然的样子像个孩子。

司澜盯着她，眉头紧锁，替江亦安扯好被子，就被那人忽得紧紧抓住手。

司澜见她另一边手还在挂点滴，最终还是没甩开，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即便是江亦安的闺蜜没细说，司澜也根据江亦安的梦呓猜出了个大概。

她在得知孟谕离开的消息后，着急去找他表明心意，但被孟谕拒绝了。

她全然不记得以前司澜的叮咛，因为孟谕的不在乎，不喜欢，一遍又一遍摧残着自己。

司澜默默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将视线挪到窗帘外的城市夜景，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值得吗？

他不知道是想问江亦安，还是以前的自己。

好在，这荒诞的剧情快要拉上帷幕了。

司澜守到后半夜也有些困了，迷糊中好像听到有人轻轻喊着他的名字，但他筋疲力尽，很快熟睡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江亦安轻揉着他的脑袋。

“再睡一会，你肯定没睡够。”

“没事。”司澜揉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肩膀，摇摇头。

江亦安一眼就看到他眼底的暗青，指尖刚要抚上司澜的脸，就见他起身。

“我去洗脸。”

江亦安缓缓放下手，等到司澜出来，这才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辛苦我家宝宝了。”

“认识那么久，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司澜不着痕迹地抽回他的手，说的话客气又疏离。

江亦安垂下眼眸，司澜如今在这里，估计她住院的缘由闺蜜早就告诉他了，她紧紧攥着手，轻咬着下唇，一时半会却不知该如何跟司澜解释。

他若是问还好，可司澜什么都不问。

两个人之间，最怕的就是这个。

住院的这几天，司澜一直守在病床前照顾着江亦安。

江亦安再没提过孟谕的名字，两个人之间交谈的寥寥数语像是稍微了解点的陌生人。

等出院回到家里，江亦安就轻抚着他的脸，眼眸微微泛红。

“你都瘦了，这阵子我多给你做点好吃的，都给你补回来了。”

司澜只是嗯了一声。

江亦安知道他最近不对劲，也不多提什么，拉着司澜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和肉，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司澜并不在乎他这些举动，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她的愧疚和补偿。

又过了几日，等到母亲发来几张西装的照片时，司澜这才猛然想起之前有些要交代的话没告诉母亲。

“妈，要不这件婚事就算了，我不想辜负别人的心意，等回去后我亲自登门道歉。”

这条消息后母亲那边好半会没回话，司澜走神滑动着屏幕上的图片，等再反应过来时，江亦安已经凑过脑袋看向他的屏幕。

“这是西装？看样式像是结婚穿的，你看这个做什么？”

司澜忙熄灭了屏幕，避开她看过来的视线。

“是一个朋友，他是服装设计师，想让我帮忙看看这几款怎么样。”

江亦安沉寂片刻，等到窗外一阵凉风袭来，吹乱了两人的发丝，她忽得看向他。

“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去拍一个。”

司澜并不想回复这种无聊的玩笑话，但江亦安一直守在他的跟前，他轻笑一声，装作以前的样子撑着下颌。

“当真？”

江亦安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回复。

“再等等吧。”

司澜抽回目光，眸底一片平静。

不会再有人等她了。




司澜正在寻思着用什么借口应付过去，忽得想到什么，握住她的手腕。

“疼吗？”

听到他这样问，江亦安愣了一下，看向不少划伤的指尖，有些缄默。

见她再没继续追问刚才的事，司澜垂眸看着她，语气淡淡的。

“疼的话回家上药。”

江亦安恍惚片刻，才开始扬起笑意点点头。

“好。”

回家的途中，江亦安似是要说什么，却见司澜看向车窗外的街景怔怔出神，只好将喉头涌出来的那些话咽了回去。

进门后司澜瞥向江亦安因为手的伤吃痛皱眉的模样，最终还是坐到了她的跟前。

“阿澜。”

江亦安很少这样叫他，让司澜都没忍住抬头意外看着她。

江亦安想到之前在音乐会的事，没忍住开口解释道：“我和孟谕其实没什么，那个琉璃饰品其实是我花了大价钱的，想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听着她这样苍白无力的解释，司澜的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样蹩脚的借口，可不像是心思缜密的她。

再者，他什么都没问，江亦安这番话说出来，倒像是在生怕他误会。

这样的想法过于自作多情，司澜很快将凌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嗯，我知道，你们毕竟是多年未见的朋友。”

他的声音低低的，江亦安猜不透他的心思，微微凑过脸，轻啄一下。

看见司澜投过来疑惑的眼神，江亦安笑了笑，依偎在他的怀里，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还是你好。”

司澜下意识地忽略掉江亦安说的这些话，只低头给她上完了药。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时，司澜就发现江亦安不在家里。

她留下了一张纸条和一桌子的早餐。

司澜并不在意她去了哪里，随手将纸条扔掉后坐在餐桌旁默默吃完了早餐。

刚吃完饭顺手点开了朋友圈，就看到江亦安发了一张照片。

看背景是在工作室里，手边还堆着一些纸，从凌乱的线条中看得出来是弃掉的谱子。

司澜没工夫放大细看，很快滑了过去。

下午司澜刚吃完了饭，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絮絮叨叨了许久，这才想起正题。

“对了，跟你要联姻的那个小姑娘，问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对戒，说你有看中的，可以直接告诉我，她直接去买。”

“她喜欢的就行，我也不太懂戒指之类的。”

司澜对这份婚事并不是很热衷，他甚至开始懊恼就那样草率答应，这样的他和江亦安又有什么区别？

司澜纠结之下开口。

“妈，要不这婚事就......”

话音未落，在工作室闭关多时的江亦安忽然回来。

“婚事？”

轻悦的女声顺着手机传了过去，让那边的母亲似是呛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质问，司澜当即挂断电话。

江亦安很少见他慌张的样子，垂眸之后又抬头轻笑瞅着他，故作生气地看着他。

“宝宝对我有心事了，你刚刚是说什么婚事？”

这是江亦安最忌讳的话题，司澜此刻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就见江亦安走了过来。

“怎么忽然这么着急，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你就这么着急要娶我啊。”

她戳了戳司澜的胸膛，司澜退后一步站定，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嗯，我知道，你以前经常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