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结婚的日子如期而至，我不出意外的接到了我爹的消息，让我回家去给她撑场子。

是啊，我哪怕是皇后，但是我妹妹出嫁，纵然嫁的只是个七品小官，可是我依旧要去屈尊降贵的去给她做脸，由此可见，我这个皇后，也不过是如周演一般的角色罢了，都只是我爹手里的木偶傀儡。

刘嬷嬷陪着我一块回家。

当初我爹接我回家的时候，我爹不愿她策划的那些阴谋诡计脏了我妹妹的耳朵，于是就让我嫡母带着女儿幼子一块回娘家去了，所以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位金尊玉贵的妹妹杨玉珠。

亦如传闻中的那样，杨玉珠长的漂亮极了，明媚活泼，天真无邪，恰似枝头盈盈绽放的花朵，她甚至还礼貌的唤我姐姐，一看就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精心呵护长大的。

就连她的夫君周家公子，虽然只是七品小官，却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是顶顶尊贵的世家公子出身，去岁刚中的探花郎，据说与我妹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比起我这个做棋子的女儿，我爹一定是极为疼爱我这位妹妹的，事事都为她想的如此周全。

至于身份？

不重要，这一切都不重要，等他日我爹谋朝篡位成功，杨玉珠自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公主，尊贵和体面都少不了。

妹妹出嫁的排场极大，十里红妆都不止，远不是我草草嫁入宫中可以比拟的。

真是让人嫉妒又羡慕啊。

“你别看我给玉珠的嫁妆多，可她不过是嫁个小官而已，我可是让你做了皇后啊，你才是为父最重视，最给予厚望的女儿，所以玉颜，你可千万别让为父失望。”

我爹看出我眼中的落寞，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叮嘱我。

“父亲，我都知道的。”

我恭敬柔顺的回答。

“如今皇帝后仅你一人，你最重要的就是要抓住皇上的心，什么能吸引皇上，你就要识眼色的赶紧准备上，花卉装点宫殿的事情你就做的不错。”

我爹打一棒子给我一枣：“从前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正所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如今皇上既然时常来你宫中，你该抓住机会，早日怀上皇嗣才是。”

“是，父亲。”

我依旧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回宫的路上，我们路过平康坊，看到有人贩卖矮奴，我和刘嬷嬷说既然皇上嫌丹凤宫乐子太少，不如我们买几个矮奴回去如何？

刘嬷嬷思考片刻，同意了我的提议。

我们买了十个擅长于说学逗唱的矮奴，一个矮奴苦苦哀求我们将她病重的姐姐一块买走，我心软之下同意了。

矮奴的姐姐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名唤兰芝，被我带回宫后后，在御医的一番整治之下痊愈了，于是我留她在丹凤宫做了婢女。

有了矮奴的吸引，贪玩的小皇帝来我宫中越发频繁了，矮奴的说学逗唱，逗得周演乐不开支，他故意搞来了不少淫词艳曲，命令矮奴们学习吟唱，学好后，经常打发走众人，强迫拉住我关上门来和他一起听。

我在周嬷嬷面前表现的日日以泪洗面。

宫里宫外再次传遍了周演下流龌龊，昏庸无道的名声。

我还“寻死觅活”让魏嬷嬷给我爹带口信，说小皇帝强迫和我和他一起听那些下流腌臜的淫词艳曲，我不堪受辱，求我爹为我做主。

可我爹却只回应让我忍，让我千万不要触怒了小皇帝，说我最终要的就是讨小皇帝的欢心，抓紧怀上孩子。

其实关起门来的时候，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爱奴们一半在吹拉弹唱，但另一半却是在不断在彩排演练，演练我爹在中毒倒地后，如何听从我和周演的命令控制各处；也演练万一下毒之策落败，要如何一拥而上弄死我爹。

我们反复的筹谋，训练，推敲细节，精妙布局。

这是一场以生死为筹码的赌局，赌赢了，我和周演从此翻身做主，赌输了，我们命丧黄泉，但不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必须赌，而且必须赢。


第二天早上，小皇帝大=打起精神，勉强陪我用早饭。

对比起我的不堪入目，年方十七的小皇帝长的可谓是秀色可餐，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妥妥的一个翩翩公子少年郎，只可惜他这些年被我爹圈养的厉害，帝京人人都知道，小皇帝是个斗鸡走马，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昨晚我以为是灯光暗，我没看清，如今我仔细瞧一下，你长得还真是丑，”小皇帝摇摇头，啧啧叹气，话语里是满满的嫌弃：“丞相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我看丞相也长的挺人模……人模什么来着……”不学无术的小皇帝一时间想不起完整的成语来。

我对着一桌美食大快朵颐，头也不抬的回答：“人模狗样。”

“对对对，好像就是个成语，”小皇帝点点头，并没有留意被我带入沟：“丞相也长得挺人模狗样的，怎么你这做女儿的会如此不堪入目？”

一旁的小太监看小皇帝夸夸其谈，凑近他耳畔低语：“陛下，不是人模狗样，这是骂人的话，是人模人样。”

“对对对，我记错了，是人模人样，”小皇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皇后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呢，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丞相也长的人模人样的，你怎么会生的这般丑陋？”

我将一整碗燕窝莲儿羹豪迈的一饮而尽，这才抬起头平静的回答他：“都说先帝文治武功，不也养出了陛下这么个纨绔子弟吗？”

“什么叫纨绔子弟？”

小皇帝转头问小太监。

“陛下，皇后娘娘这是在骂您。”

小太监小声嘀咕。

“我知道她没说好话，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追问。

“嗯……”小太监沉思片刻：“皇后娘娘大概再说您是草包？”

我看着这主仆俩宛如演戏般的一唱一和，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皇后你嘴真毒。”

小皇帝看向我，犀利点评。

“彼此彼此，陛下你也不多承让。”

我也毫不客气的回答道，阴阳怪气。

有了这一番不算友好但总的来说还相对和睦的言语往来，和我小皇帝也熟悉了起来，小皇帝叫周演，上无太后（因为先帝死前怕小皇帝的生母王贵妃，子少母壮，牝鸡司晨，于是就把王贵妃带走了），下无妃嫔，如今最大的爱好是在宫里做木工，养公鸡，斗蟋蟀。

“你既然是在乡野长大，那你养鸡的手艺如何吗？”

小皇帝又问我。

“还挺好的，我们家的鸡都被我养的很壮实。”

我说。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我养的鸡去。”

小皇帝一听立即来了兴致，兴冲冲的拉着我就往外走。

亦如传言中的那般，俨然一副贪玩的少年心性。

小皇帝的鸡圈设在皇宫禽鸟司的西北角，占地不大，鸡笼密密麻麻的，留出的缝隙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所以宫人只能守在外面。

小皇帝艰难的拉着往里走，一路上都是鸡群叽叽喳喳的声音，要不是小皇帝离我近，我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小皇帝指着一只红毛黑尾的公鸡跟我炫耀：“这是武威将军，我养的最厉害的一只斗鸡，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可这公鸡怎么有点蔫蔫的？”

我看着趴在鸡圈里，萎靡不振的公鸡有些好奇。

“昨天武威将军和黑凤将军打架，冠子被啄了，然后就一直这样。”

小皇帝郁闷的指着同笼一只遍体黑羽的公鸡说，这就是他口中的黑凤将军。

“对了，你不是说你擅长养鸡吗？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凑近他低声耳语几句。

“这不太好吧？”

小皇帝有些犹豫。

“皇上你要相信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是不会骗你的。”

我信誓旦旦。

半个时辰后，我们俩挤在丹凤宫狭窄的小厨房里，小皇帝捧着我精心制作的，新鲜出炉的烤鸡，直呼真香。

“你的手艺还真不错，对了，你叫和杨玉颜是吧？

听说你自小在乡下长大的？”

小皇帝兴致勃勃：“山水田园之间的日子，想来很平静吧？”

“怎么会呢？”

我笑笑：“我是自幼见惯斗争的，就比如说着公鸡，两鸡相斗，必有一伤，失败的这只公鸡，注定是要被宰杀的，只能沦为别人的盘中餐。”

“皇后说话真有意思。”

小皇帝继续埋头啃着鸡爪。

“皇上也是。”

我也拧了一只鸡翅膀吃了起来：“我和皇上吃的可是同一只鸡呢。”


小皇帝虽然很喜欢我的烤鸡，但对跟我同处一室避之唯恐不及，口口声声怕我玷污了他的清白。

宫人们被小皇帝的说法逗得啼笑皆非。

“笑，笑什么笑，皇后那么丑，睡在她身边就跟守着只小蛤蟆似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嫉妒朕的天生美貌，饿虎扑食就把朕给怎么了……”小皇帝脸红，气鼓鼓的像极了一只膨胀的河豚。

翌日，小皇帝以丢脸为由，拒绝陪我新婚三日回娘家。

我爹把我叫到书房。

“听说小皇帝一直让你独守空房？

还说你长得像蛤蟆？”

我爹不悦的皱眉。

“爹，我也没办法，也不是我想张这么丑的。”

我低下头小声嘀咕，一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神色。

“你，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吗？”

我爹看着我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的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你娘虽然是村姑，当年也是眉清目秀，怎么生的你会这般丑陋，少年爱俏，也难怪小皇帝嫌弃你。”

“也有不嫌弃我的，隔壁村的二槐哥就不嫌我丑，”我小声的辩解：“本来娘是打算让我嫁给他的，谁想到爹你会回来……什么二槐子三木头的，”我爹不悦的打断我的话：“那就是个押镖的穷小子，你跟着他东奔西跑，风餐露宿的有什么好，我是你亲爹，我又不会还你，我让你嫁给小皇帝，做了皇后，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美味佳肴，这日子还委屈了你不成？”

我恭顺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是啊，他不会害我，他只是利用我罢了，只会把我当成一个棋子，做他谋朝篡位大业路上的垫脚石，至于我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毕竟对于我这个血脉上的女儿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他把我接回来，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嫁给小皇帝，不过是因为我还有一点点利用价值。

“既如此，只能另辟蹊径了，”我爹沉吟片刻，又取出一个装药的小白瓷瓶递给我：“此药名为逍遥丸，主要由淫羊藿和麝香制成，你找机会，放在汤羹或饭菜里，让小皇帝服下。”

阳光斜斜的落入书房内，我爹那张机关算尽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下，写满了对权利的渴望与野心。

我随阿娘遍读医书，我当然知道这药物是什么，但是我在我爹面前是个不通文墨的村姑形象，所以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然后呢？”

我一脸天真与懵懂的看向我爹。

我爹瞬间无语住，但他再如何也是要脸的，不可能和亲女儿说起床笫之事，于是只得含糊其辞道：“接下来就是小皇帝的事情了，你不用管。”

我应了一声，乖巧的收好药物。

“还有，你如今也是皇后了，要学会注意自己的言谈，什么人模狗样，这是什么好词吗？

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你既没有读过书，不通文墨，就不要乱用词汇，免得张冠李戴，贻笑大方。”

我爹又说。

“是，女儿记下了。”

我乖巧的答应。

其实，外祖父留下了海量藏书，网罗天文地理，经史子集，这些书我都看完了，我当然知道人模狗样是什么意思，可这个词用来形容我狼心狗肺的亲爹不正合适吗？

我之所以故意假装说出这个词，不过是委婉的向小皇帝传达我对我爹的态度。

我和我爹，并不是沆瀣一气。

小皇帝让我一个人回家，也借此机会让我明白，他身边，我身边，处处布满我爹的眼线，所以我们的交谈我爹总能及时得知。

临走前，我爹又送了我一个魏嬷嬷，说是为了我从我嫡母身边特意要过来的，你是世家家仆出身，跟随我嫡母多年，能在礼仪规矩上指导我，也方便我们日后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