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诚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也愣了愣，“没什么，我说你这几天离开了，不在医院。”
看到他淡然的脸色，洛婉雪这才没多想，“我最近在谈一个新项目，一直在忙着加班，所以没能过来照顾你。”
看到她面不改色撒谎的样子，谢诚景眼眸微敛。
“这么忙就不用过来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洛婉雪却以为他生气了，“是我不好，工作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这段时间会好好陪你。”
说着，她就要带他回家，还让助理送了很多手办过来，让他挑喜欢的。
看着这些限量版精致的手办，谢诚景很平静地拒绝了。
他从来不喜欢这些，喜欢这些的另有他人。
没想到洛婉雪连哄他都这么敷衍。
听到他说不喜欢，洛婉雪连忙让人准备新的。
“那我给你送其他礼物？你喜欢什么？手表？豪车？都买吧，总有喜欢的？”
对于她说的这些东西，谢诚景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三年来，她每逢纪念日、节日就会送一堆礼物。
这些logo、款式大差不离的礼物堆满了衣帽间，一眼看去，像是某个奢侈品店的仓库一样。
从前他以为这就算在意，所以就算不感兴趣，也会欢欢喜喜收下。
可直到今天，听到她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他才明白她只是懒得花费心思，才选这样的礼物。
反正价格在那儿，怎么也挑不出错。
所以这一次，谢诚景直截了当的表态了。
“都不用了，以后也不用再送我这些东西了，你也不用麻烦了。”
洛婉雪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话，心里忽然有些慌。
“你是我丈夫，我给你准备礼物是理所应当的，怎么会麻烦？”
那，要是不是了呢？
洛婉雪，多可笑啊，你还不知道，我们的离婚协议，你早已经签了。
之后几天，洛婉雪一直在家里，没有出门。
谢诚景也慢慢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用不上的饰品、衣物，给她买的手链、家里的窗帘，情侣款水杯、合照……
看到他心血来潮清理出这么多东西，洛婉雪讶然不已。
她正想问问，贺青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洛婉雪瞬间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接起电话就走了。
谢诚景也看见了屏幕上的号码，知道她是去陪贺青野了。
目送她出门后，他把这些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刚收拾好，他就接到了洛婉雪助理的电话。
“谢先生，您快来夜宴俱乐部一趟，洛总出事了！”
听到向来沉稳的助理忽然变得这么焦急惶恐，谢诚景皱起眉头。
他拦了一辆车，在车上查到这个俱乐部是玩赛车的。
洛婉雪不是去找贺青野了吗？
怎么突然去了俱乐部？
等到了现场，看见洛婉雪对面那个女人时，谢诚景一下就明白了。
姜书瑶，贺青野大学时的那个女朋友，酷爱喝酒抽烟、打架飙车。
他听人说过，他们俩分手后，姜书瑶还会时不时地勾搭贺青野。
现在看来，八成是落魄了又来纠缠前男友了。
而事实和他想的也大差不差。
姜书瑶直接扔了一套赛车服到洛婉雪面前。
“青野根本就不喜欢你这样乖乖女，他就喜欢冒险求刺激的生活！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那就和我比赛一局，输的人，永远不许再去打扰青野！”


洛婉雪冷着脸捡起了那套赛车服。
“一言为定。”
听到她真要比赛，周围的一群姐妹们都急了，不停劝阻着。
“阿雪，她玩了这么多年赛车，你从没有上过赛道，你根本不可能赢她的！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好不好？”
“是啊，你已经结婚了，没必要为贺青野这么拼命！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谢诚景怎么办？”
可洛婉雪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甚至自动忽略姐妹口中的谢诚景二字，而是深深看了一旁的贺青野一眼。
“我不会输，他想要的刺激，我也能给。”
听到她这温柔坚定的话语，谢诚景眼眸微闪，不自觉握紧了手。
几个姐妹看见他来了，纷纷冲上来要他帮忙劝劝，还推着他往准备室而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道门，谢诚景心潮翻涌。
他不懂赛车，可他知道，洛婉雪根本没有胜算。
就这样贸然地和专业赛车手比赛，甚至可能没办法活着走下车道。
虽然她已经决定要放下了，但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去送命，他还是无法做到。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他抬起手准备推开这扇门。
下一秒，贺青野就从门里走出来，看见他，眼里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过来是打算劝阿雪放弃比赛吗？那我劝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因为阿雪根本不可能听你的。”
“你知道她有多爱我吗，那时候我一时兴起说要带她离家出走，她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我上了飞机，事后被抓回去，她宁愿承受家法也没有出卖我；高中有很多人给我送情书，她见一封撕一封，逼着人家转班退学，还为我和一群人打架，浑身是血地住进了医院，对她而言，你只不过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备胎罢了，她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放弃我呢？”
看着贺青野那毫不掩饰的炫耀眼神，谢诚景心头刺痛。
“她那么爱你，那你呢？既然都选择要和她在一起了，那为什么在知道她一定会输，甚至可能丧命的情况下，还不阻止她呢？”
贺青野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露出了一个嗤讽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不觉得看一个女人因为你放弃底线、奋不顾身很有意思吗？既然我决定选择她了，那当然希望她能证明，她爱我已经到了可以为我放弃生命的地步，这是一个很好的考验机会，不是吗？当然，你不懂也是正常的，毕竟阿雪永远不可能为了你这样拼命。”
一句句话落到谢诚景耳中，如石块般砸得他的心坠入了谷底，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生疼。
他喉间涌上了许多话，唇齿轻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的表情，贺青野拿走他的手机，拨打洛婉雪的号码。
“既然你还不肯死心，那我就再向你证明一次。你给她打个电话，说你现在出了车祸在手术室，我们看看她会不会为了你放弃这场比赛。”
嘟嘟嘟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通了。
“诚景，我在开会，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她甚至没给谢诚景开口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看着慢慢暗下去的屏幕，谢诚景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了下来。
他低下头，唇畔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只轻声说了四个字。
“你又赢了。”


盘旋曲折的赛道上，两辆赛车交替向前，分毫不让。
谢诚景站在看台上，看着屏幕上不断变换的车速。
洛婉雪的车速一直处在最高位置，却怎么也甩不开时快时慢、松弛有度的姜书瑶。
哪怕是门外汉都看得出来，游刃有余的姜书瑶一路都在故意挑衅。
洛婉雪根本不予理会，铆足了劲，在最后一圈将油门踩到底。
但她哪怕倾尽全力，还是和姜书瑶的车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接着，姜书瑶在每一个弯道都会绕到最外圈，主动拉近和她的车距。
看到这极尽羞辱的举动，所有人都觉得洛婉雪必输无疑，唉声叹气了起来。
谢诚景也拿起了包，准备离开。
几秒后，身后却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他闻声回头，就看见洛婉雪的黑色赛车在最后一个弯道，疯了一样撞上了姜书瑶的车。
瞬息之间，白色跑车为了避开冲撞，只能猛打方向盘冲出了赛道。
而洛婉雪抓住了这个机会，冲到了终点线。
而她付出的代价，是无法降下车速直直撞上了护栏。
整辆车横翻在地，车头被撞得四分五裂，烧起大火。
亲眼见到这一幕，整个看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洛婉雪会疯狂到用这种方式，赢下这场赛车。
本来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的贺青野也尖叫着，跑进了赛场。
看见他出现，浑身是血的洛婉雪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然后她带着他走到姜书瑶的车前，高高举起手，做出专属于赢家的手势。
“你输了，这辈子，永远都不许再来纠缠青野！”
认识九年了，她一直清冷矜贵，温柔又坚定。
谢诚景第一次看到这样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洛婉雪。
也是最后一次。
在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里，他默然转身退场。
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留恋了。
凌晨，洛婉雪依然没有回来，只是发了条消息，说要出差一个星期。
没一会儿，贺青野也发了一张洛婉雪带着他和一群朋友开庆功宴的照片过来。
“阿雪说这次赢得太痛快了，要带我出国庆祝。”
谢诚景只回了一个好字。
趁着这段时间，他收拾好行李，列出了一份详细的旅行攻略。
计划完成后，他先订了一张回老家的机票。
航空公司打电话过来确认行程，他认真听着，重复了一遍。
“是，我订的是一周后的机票……”
“机票？你要去哪儿？”
听到洛婉雪的声音，谢诚景回头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避开她看过来的疑惑视线，挂断了电话，如实答复。
“回老家看看我爸妈。”
洛婉雪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拿出了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
“诚景，你之前说不想要那些衣服、名牌配饰，我这次给你挑了一瓶男士香水，你看看喜不喜欢？”
谢诚景拆开象征性地闻了闻，就放了下来。
“喜欢。”
这平淡的反应让洛婉雪有些意外。
她上前轻轻把他抱进怀里，语气里带着关切。
“你最近怎么了？我出差这么久，你一条消息也没有给我发，是不是心情不好？”
谢诚景没想到她和贺青野在一起时，还能注意到这种小事。
但他想起从前自己看到一朵花、听到什么八卦，都会事无巨细地分享给她。
而她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每天发消息打扰了三年，对方突然停了日常分享。
是个正常人都会察觉到吧？
思及此，他也不觉得奇怪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洛婉雪以为他真不开心，踮起脚尖就要吻他。
谢诚景却一反常态地推开了她，转身进了浴室。
“我今天身体难受没心情，改天吧。”
看着他的背影，洛婉雪有些愣神。
他胃疼都很久了，还没好吗？


闻言，洛婉雪难得好奇，刚要细看，贺青野却先一步把协议递给了谢诚景，起身准备离开。
“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晚安。”
洛婉雪的好奇心一下就扑灭了，立即说要送他回家。
贺青野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谢诚景。
“不用了，你陪陪诚景吧，反正时间也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
洛婉雪皱眉，想要追问，他却已经推开了门。
她下意识拿起了车钥匙，留下一句话就跟了上去。
“诚景，我去送送青野，马上回来。”
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从进门到离开，洛婉雪没有看过谢诚景一眼。
司空见惯了，谢诚景并不觉得难过，收好协议回了房间。
关上灯后，他慢慢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门口传来一阵响声，没一会儿，灯被打开了。
谢诚景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洛婉雪拉开了抽屉，把几盒避孕套放了进去。
随后，她钻进了他的怀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以前不是天天等我到半夜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嗯？”
那都是以前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诚景默默想着，随意找了个理由，“胃病犯了，不太舒服。”
想起自己在高速路上把他丢下，洛婉雪心里莫名有些愧意。
“抱歉，我忘了。”
“就算你记得，你就不会丢下我吗？”
一句话问得洛婉雪哑口无言。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她才低声解释道：“抱歉诚景，青野崴了脚，他从小怕疼，我才会那么急，我向你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可这，已经是第九次了。
谢诚景眼里闪过一抹自嘲的笑，“嗯，肯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毕竟，他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第二天，谢诚景一醒来，就看见床头放了一杯热水。
洛婉雪端着早餐走进来，“诚景，把热水喝了，过来吃早餐。”
这样的场景，在贺青野回国前，谢诚景日日都能看到。
那时他以为这就算爱了，所以才和贺青野立下那个赌约。
结果，他却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次，谢诚景没有像往常那样答应，而是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待会儿还要出门，你自己吃吧。”
洗漱完，拿起了包刚要出门，洛婉雪便拿起外套，说要送他。
谢诚景拗不过，只能答应了。
一上车，他就发现他挂的平安符车饰被换成了豪车挂件，车前的摆件也被一排海贼王手办取代了。
洛婉雪注意到他的视线，飞快地给出了解释，“昨天我把车停在路边忘记关车窗，之前那些挂件都淋湿了，助理去清理的时候顺便换了新的。”
是助理吗？
谢诚景记得，贺青野最爱这种手办，家里有一房间的动漫手办。
他没有揭穿她，只是反问了一句，“那我的平安符挂件呢？那是我去五华山特意求来的，还给我吧。”
洛婉雪的脸色凝固了一瞬，“助理顺手就扔了，我马上让他找回来。”
听见她还在遮掩，谢诚景只觉得疲惫。
“扔了那就算了吧，我不要了。”
她有些诧异，“真不要了？”
谢诚景轻点了下头，“不要了。”
平安符，这段婚姻，她这个人。
他都不要了。
到了会所后，谢诚景直接去了908包厢。
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学同学们看到他，纷纷打起招呼。
“诚景，怎么一个人来了，不带家属啊？婉雪工作很忙吗？”
他还没开口，坐在中间的贺青野便装作不经意地接上话。
“她上午有一个会，要开到十一点才结束。下午要去谈合作，肯定没时间。”
看到他对洛婉雪的动态掌握得这么清楚，大家都半开起了玩笑。
“还是青梅竹马更了解彼此啊，行程动态了解得一清二楚。”


说完，谢诚景就下楼了。
刚走到马路边，贺青野就跟上来，拉住了他的手。
“生气了？那我把音乐会的票给你？反正你们也只剩最后一个月了，抓紧机会留下纪念吧，不然以后老了回忆往昔，恐怕还会心有不甘呢。”
谢诚景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冷淡。
“不用了，离婚后我就会忘掉过去，我和她也没什么值得纪念的。”
“你这话说的，虽然阿雪是在我的强迫下才和你在一起，但你也替我分担了一些烦恼，你得不到阿雪的爱就算了，要是连一点美好的婚姻回忆都无法拥有，那我也太残忍了吧？”
贺青野一边假惺惺地安慰着，一边拉扯着，不肯放他走。
他们俩纠缠着，没有发现迎面冲来的那辆轿车。
直到司机疯狂按起喇叭，两个人回头看见时，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危在旦夕之际，洛婉雪冲过来一把将贺青野抱在怀里，带到了安全区域。
而谢诚景被车撞飞到二十米开外，重重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巨响，殷红的血从他的嘴唇和鼻腔里涌出来，在地上聚集成一滩。
四肢百骸像要散架了一样，他痛得浑身痉挛抽搐着。
痛，好痛。
意识渐渐混沌不清，昏迷前，他却看见洛婉雪正在哄着惊吓过度的贺青野。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诚景被阵痛刺激得醒了过来。
再次睁眼，他发现自己在医院，入目便是洛婉雪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诚景，你感觉怎么样？你这两天昏迷不醒，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谢诚景看着她急切的模样，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只觉得可笑。
生死边缘，她要救的那个人不是他；他倒在血泊里，她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受了重伤。
他这个人，从未被她放在心上过。
她又怎么会为他担心呢？
他轻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我没事，你去照顾贺青野吧。”
洛婉雪怔了怔，以为他是介意她没有救他的事，连忙解释了起来。
“青野他没事，你伤得那么重，我当然要留下来照顾你。”
谢诚景摇头，只说累了，闭上眼假寐休息。
洛婉雪也没有再打扰他，替他盖好被子，接了热水，又订了清淡的午餐。
随后，她接了个电话说公司有事就先行离开了，说明天再过来。
护士过来查房，看她准备得这么齐全，都在羡慕谢诚景娶了这么个好老婆。
谢诚景一言未发，刚打开清粥，手机就响了。
一点开，他就看到了贺青野发来的消息。
“不好意思啦，我被那辆车吓出心理阴影，就给阿雪发了条消息，她现在正陪我吃饭呢，等会儿还要带我去游乐园发泄发泄，晚点还有场电影，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哦。”
配图是市内有名的药食餐厅，一桌摆满了清淡而富有营养的菜。
镜头对面的洛婉雪只露出了一双手，剥了一大碗贺青野最爱的白灼虾。
谢诚景静静看着这些照片，只回了四个字。
“玩得开心。”
接下来一个星期里，洛婉雪每天都会来医院一趟，坐个十分钟就走。
贺青野也会按时发消息过来，报备着他们的动态。
她会陪着他一起去海边看日落，捡起贝壳在海滩边拼写他们的名字。
她会开着车带他去郊外兜风，像哄小朋友一样买鲜花和气球哄他开心。
她会带着他去花田里乘坐热气球，拿着相机拍上几千张他的单人照。
她做的一切，不像情人间那样过分暧昧，却又比普通朋友多出了许多在意。
卡在一个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范畴内。
而这些事，在和谢诚景恋爱时，洛婉雪从没有做过。
爱与不爱的差别，如此明显。
谢诚景再一次庆幸，他当时答应了那个赌约。
医生最后一次检查后，把药单递了过来。
“没什么大碍了，叫你老婆去办出院手续吧，顺便把药取了。”
谢诚景接了过来，语气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她不是我老婆，我们离了。”
下一秒，病房门被推开了。
洛婉雪一脸震惊地走进来，“离了？什么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