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突然把手中的茶杯用力砸向了我。
“你这个没用的贱人，自从你嫁到荣家，整个家里没有一日安宁！”
她不忍怪罪儿子。
也不敢怪罪怀孕的长媳。
便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
老夫人重重的敲着檀木拐杖，满脸怨恨。
“生不出儿子，教育不好女儿，现在连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若是你能让舒安满意，他又怎么会睡在别的女人房里。”
一道血顺着我的额头流下。
我没有说话，荣舒安慌忙过来检查我的伤口。
“妈，你太过分了。”
“昨天晚上是意外，我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所以才这样……”
他小心翼翼的解释。
生怕我会像以前一样吃醋生气。
可心死之人，早已不会再落泪。
我轻轻擦去额角血迹，“没关系的。”
我早就不在乎了。
荣舒安依旧不放心，让一旁的大夫为我处理伤口。
苏琳琳突然开口道：“我记得弟妹好像是学医的吧。”
“这洋大夫虽好，可毕竟是男人，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多不方便。”
“弟妹和我是一家人，不如就让弟妹留在我房里照顾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吧，这样也能沾沾我的福气。”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苏琳琳的手。
“不愧是大家闺秀，想得周全。”
“二房媳妇，以后你就搬到佣人房去住吧，方便照顾长房起居。”
“你一定要尽心尽责，琳琳肚子里的，可是荣家长孙，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看向荣舒安，用目光无声的询问。
他摸了摸鼻子，讪笑了一声。
“我觉得妈这个提议挺好的，委屈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等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过呢。”
让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去照顾害死她孩子的凶手。
何其的荒谬可笑。
见我迟迟不语，荣舒安用胳膊撞了我一下。
“别耍小脾气，你忘了，当年在海外你生病想家，是我背着你四处寻医，如今你也该为我做点什么了。”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我答应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委屈自己了。
了却昔日情谊，还了旧日恩情。

的时候，我与他的爱情就走到了尽头。
这些年的处处忍让，只是想等女儿长大，带她逃出这个牢笼。
没想到，所有期盼，全都是一场空。
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留恋。
我给远在延安的同学拍了一封电报。
等过完女儿的头七，我就登报离婚。
离开荣舒安。
离开荣家这座牢笼。
2.
我烧掉了女儿全部的遗物。
阳光照在跳动的火焰上，把我与荣舒安的过往都烧成了灰烬。
正当我准备把结婚相册也丢进火盆里的时候，荣舒安突然冲上楼，握住我的手。
“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小心解释。
只淡淡的说道：“处理一些旧物，省得老夫人和苏琳琳看着碍眼。”
老夫人守旧，见不得这些洋派东西。
刚结婚那会，荣舒安据理力争将我们的婚纱照挂在客厅。
后来哥哥去世，他担心苏琳琳看到这些受刺激。
便把婚纱照，对戒，全都收了起来。
有时我想拿出来缅怀过去，都会遭到荣舒安的训斥。
说我故意挑衅苏琳琳，心怀叵测。
如今，这里的一切连同荣舒安这个人。
我都不会再留恋了。
荣舒安盯着我看了很久。
可我却自始至终的保持着一种麻木的平静。
他叹了口气，握住我冰冷的手。
“纪月，别赌气，荣家地位显赫，家中族老都在盯着长房手中的权力财富，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我向你保证，等孩子平安出生了，我就回到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和女儿。”
当初荣舒安也是这么向我保证的。
起初他说等苏琳琳怀上孩子就好了。
苏琳琳怀孕，又要等到孩子出生。
孩子长大成人又要十年二十年。
他与苏琳琳有过不完的岁月。
可我们的女儿，却再也没有明天了。
我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指甲划过伤口，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肿成这样……”
荣舒安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焦急地询问。
“是上次代囡囡受罚，挨了二十板子。”
事后为了让苏琳琳消气，我又亲自斟茶道歉。
苏琳琳故意把滚烫的茶水浇在我手上，以至
儿乖巧懂事，承载着我全部的希望。
漫漫长夜，有她陪我看书写字，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
可现在，她也不在了……
我强忍泪水，想要回房间。
荣舒安却一把拽住了我。
“纪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我和嫂子清清白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再说了，囡囡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能因为争风吃醋诅咒她？”
身为丈夫，荣舒安看不见我红肿的眼眶，憔悴的面容。
身为父亲，他不关心女儿死活和下落。
自从哥哥去世后，他满心满眼就只有苏琳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无力争执，轻叹一口气。
“是我的错。”
错在轻易相信了荣舒安的承诺。
错在次次忍让，害死了女儿的性命。
苏琳琳满意的笑了起来。
荣舒安也终于意识到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他还想多说几句，老夫人的脸色却一下沉了下来。
“舒安，离她远点，小心过了病气给琳琳！”
听到这话的荣舒安立即缩回手去，后退了几步。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不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我。
“既然不舒服就先回房间休息吧，我晚些去看你。”
“记得把我们的女儿看好，别让她出来乱跑，万一撞倒琳琳嫂子就不好了。”
“她再也不会乱跑了，也再也不会打扰到你们了。”
我麻木的离开。
眼泪却在转身之际，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的女儿，她来这世上不过短短三年，却未曾过过一天好日子。
荣家规矩大。
老夫人嫌弃我这个留过洋的儿媳妇。
也嫌弃我那个不肯裹脚的女儿。
稍有不满，便是家法伺候。
跪祠堂，打板子。
天不亮就要起来站规距。
女儿死的前一天，她因为在花园练琴惊扰到苏琳琳。
被打了二十下手心，关了禁闭。
荣舒安带她出门的时候，她还开心的以为得到了爸爸的原谅。
谁料，欢欢喜喜的，奔上了一条死路。
我不忍再想下去，默默转身收拾女儿的遗物。
在荣舒安第一次走进苏琳琳房间
民国四年春，荣家长子去世。
身为次子的荣舒安主动提出兼祧两房。
他说：“哥哥生前对我们不薄，嫂子孤苦无依，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第一年，他把所有财产全转到寡嫂名下。
第二年，他开始留宿寡嫂房中要为长房传宗接代。
第三年，他逼着我们年仅三岁的女儿为怀孕的寡嫂献血。
女儿被抽干血液，惨死在手术台上。
荣舒安却豪掷千金，买下全城鲜花庆祝寡嫂平安无事。
我抱着女儿的尸体，默默流泪到天明。
两人十指紧扣在和平饭店吃饭的照片，却登上报纸头条。
这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
彻底放弃这场没有希望的婚姻。
1.
我独自处理了女儿的后事。
回到家时，家中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鲜花铺了满地，家里到处都系上了红绸。
我看着这红艳艳的一片，勾唇苦笑。
这抹红，是抽干了我女儿的血染出来的。
我把目光转向荣舒安。
“荣舒安，你觊觎寡嫂，害死亲女，如此有违人伦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原本欢天喜地的众人，一下僵在原地。
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抬手甩了我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大喜的日子说这么晦气的话。”
“赶紧向长房道歉，否则就去祠堂给我跪着，省得在这里碍我的眼！”
苏琳琳摸着肚子，故意露出手上荣舒安送的同心结。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妈，您别生气，弟妹这是嫉妒我怀了儿子。”
“她为了嫁入荣家，又是打针又是吃药，费尽心思也只生下一个丫头片子，能不着急吗。”
我不由地望向荣舒安。
他却只盯着苏琳琳，不屑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忽然想起，初见时荣舒安殷勤恳切的样子。
与如今，真是判若两人。
当年我和荣舒安留学时认识，又奉子成婚。
那时我信奉自由恋爱，天真的以为嫁给了爱情。
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从留洋高材生，成了荣家的儿媳妇。
爱情束缚了我前进的脚步，荣家的规矩也磨掉了我一身傲骨。
结婚三年，荣舒安有两年的时间里都睡在嫂子房间。
所幸女
耐心的荣舒安直接抓起我的头发。
把我的脑袋一下一下砸在青石板上。
在我意识即将消散之际，苏琳琳娇娇柔柔的开口。
“算了吧，家和万事兴，我不想和弟妹计较。”
“可是那碗掺了药的鸡汤是囡囡送来的，我就是担心，这么小的孩子，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荣舒安怒然起身。
“我这就把她抓回来向你道歉！”
“今天我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立立规矩，以正家风！”
囡囡……
我的囡囡已经死了，还想对她做什么？
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攥住荣舒安的裤脚。
“不要……”
荣舒安冷冷甩开我的手，一脚踩了上去。
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老夫人看着满地血污，嫌弃的捂住鼻子。
“把她拖下去，别脏了这块地方。”
我像只死狗一样被丢进了佣人房。
凭借着学来的知识为自己处理了伤口。
可伤势太重，还是不可避免的发起了高烧。
没找到女儿的荣舒安将我痛骂一顿，还下令除非我交出女儿，否则不许任何人为我医治。
而他为了安慰小产的苏琳琳，每晚都留宿在她房里。
烟花一夜夜的放。
西洋香水，古董珠宝一样样的送。
荣舒安费尽心思讨她欢心，混不顾我的死活。
女儿头七当晚，我烧了那张被血浸透的平安符。
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荣舒安怕闹出人命，这才命人将我送到了医院。
与我联络的同学被我的惨状吓了一跳。
“纪月！你怎么搞成这样了，我联系不上你，所以专程赶了过来，没想到……”
“是荣家为难你了对不对，我去替你讨公道！”
我拽住他，无力摇了摇头。
“我们去延安吧。”
“这一世，我不想再和荣舒安有任何牵扯。”
夜里十点，我被抬上了前往延安的火车。
走后不久，电台传来大轰炸的消息。
与此同时，荣家也乱成了一团。
荣舒安不顾一切的冲出家门。
看到的，却是早已变成废墟的医院。
他拦下一个逃出来的医生，焦急询问。
“荣二奶奶呢，她怎么样了！”
“早死了！两条腿都断了，怎么